5月6日至7日,是上海民办中小学面谈日,有家长反映,在学生面谈过程中,家长被要求做问卷调查,问卷不仅考察家长们的学识,还要求填写爷爷奶奶的学历、工作单位等信息,俨然“查三代”的架势,引发网上“槽”声一片。

　　按理说,学校作为教书育人的地方,有教无类的道理应该都懂,“龙生龙,凤生凤,老鼠生来会打洞”的基因决定论也该休矣。然而事实并非如此,“查三代”就是一个实例。“查三代”具体是指不仅让家长做奇葩考题,还调查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的学历、职务。对此,涉事校方美名其曰要收集孩子真实的成长信息。确实,要想把孩子教育好,学校需要家长的全力配合和支持。但是,这不应成为将考察对象从孩子变为家长的理由。“查三代”、“看体重”,与其说是在考察家长学识、家庭构成,不如说是在考察学生基因的“优越性”,考察学生的家庭条件。

　　仔细想想,孩子作为一名长时间待在学校的学生,校方想收集信息还不是轻而易举,何必在这倒腾好几代?也有人说,有教无类是公立学校的事情。民办学校是市场的产物,需通过家长提前选拔一批出“好苗子”。那么,这个“好”,除了家长学历高、身材好之外,恐怕更多是家庭背景要“好”吧?学历高的家庭相对而言收入较高,支付学费就不是那么费力。家长的职业如果是“医生”“公务员”“教师”之类的,这对于校方人员或是老师办事儿都“方便”了许多。“查三代”这种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学生的行为不仅加速阶级的固化,也有拉关系,走后门之嫌。

　　早在2012年,教育部就发布通知,进入小学“不得进行各种形式的招生选拔”。上海市教委更是在2015年公布的《本市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招生入学工作的实施意见》中进一步规定,在招生过程中严令收取“豪华简历”。但近年来民办小学招生仍旧火热,录取比例动辄10:1,民办中学也不遑多让,杭州民办初中招生电脑派号结果显示,最终平均“中奖率”为4.7∶1,没中的只能接受面谈。僧多粥少,不挑哪行?

　　仅在南京,南外仙林报名考生超6000人,金中河西分校报名5000多人,致远外国语小学当天面谈的人数近4000人,南师附中江宁分校报名有3600人,秦外招80人有1200多人报名……民办小学招生就一个字:火。

　　家长对民办学校如此趋之若鹜,一方面是由于公立教育和私立学校教育的入学方式区别化。与公办学校只招收本市户籍,学区内适龄儿童,或者具备一定条件的随迁人员子女相比,民办学校招生范围要广泛得多,门槛也更低,这一点给了民办学校发展的契机。另一方面,民办小学提前招生的优势也让其有了冲击重点初中的高升学率资本。在上海市教委发布的《关于2017年本市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招生入学工作的实施意见》中规定,今年民办学校要在5月16日前完成全部招生工作,而到5月27日才是上海市公办小学报名验证日。也就是说,当民办小学录取工作完成11天后,公办小学才开始报名入学。这就形成了家长往往会优先冲击优质民办小学,在失利后,再转投学区内公办小学。这也使得民办小学特别是“民办名校”竞争空前激烈,乃至出现“考家长”的状况。

　　图为阳浦小学问卷题目,家长要限时从中选出正确选项。除了考家长,部分学校的出题也堪称奇葩。有学校被曝考其建校20年来搬迁过的3个校区名称,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竟在该校出版的一本书里。更早之前,有地方民办学校直接要求家长有本科学历才有报名资格。

　　那么,民办学校招生让家长“考试”合法吗?据悉,我国许多民办学校搞的是精英教育,这和公办学校的大众教育有本质的差别。《民办教育法》提到,民办学校有自主办学和招生的权力,并未禁止民办小学对入学者进行甄选。因此从法理上说,上海两所涉事学校并不违法。但是民办学校在承担着部分“托底”功能的现状下,对学生家长及入学者进行甄选,违背了义务教育法中“公平”和“平等”的原则,因此其虽然不违法,但并不合理。

　　古语称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。学生应该是学校调查的对象,这种“查三代”式的入学考察方式,明显是入学选拔方式的畸形化。无论是民办教育还是公办教育,都应该在公平的前提下有教无类,不能把学生划为三六九等,也不能想考家长就考家长,想查户口就查户口,想录取谁就录取谁,一切程序要公平起见。在选拔学生的过程中,学校应杜绝这种看家长智商、学历、背景的现象,给学生一个公平的录取和受教育机会。

　　此事件舆论哗然之后,上海市教委紧接着通报批评、追责、核减上海民办阳浦小学和青浦世界外国语学校明年招生计划。而问题的关键在于,教育部门对相关学校进行通报批评,并责成其立即整改,就能终止以考家长来“拼爹”“拼爷爷奶奶”之类的招生行为吗?答案显然是否定的。管制归管制,但背后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合理化,学籍、户口等管制问题也值得关注,人才“拔尖论”才是引发民办学校这一作为的深层次原因。中国家庭向来注重子女教育,家长无不“望子成龙”“望女成凤”,人人都削尖脑袋、竭尽所能将子女往名校送。在公办学校统一就近入学,相对固定了生源范围后,为让子女享受更好的教育,民办学校自然成了“拼娃”和“拼自己”的首选。

　　所以,民校招生“考家长”其实也是在考政府,仅凭上海市教委核减两所民校明年的招生计划,进一步端正办学思想和招生理念,远远不够。一方面,政府需增加公办教育资源,并且摒弃各种外部要素对孩子入学的限制,让公办学校成为家长可依赖的兜底选择,让义务教育真正只以孩子的年龄为依据。另一方面要增加供给,进一步做大优质教育资源的蛋糕,同时抑制富有人群、高端人群、特权人群的子女享受特殊化教育的机会,为教育领域的资源配置提供更有利的政策环境,让更多优质教育资源向普通老百姓共享。同时,转变社会“拼爹”观念,加大公众监督,让“权”“钱”不再任性,不再成为校方“眼红”的对象、学生自卑的由头。

　　民办教育,身份上并不矮人一等,维护教育公平也不该落为人后,更不应该沾染了“官气”,其和公办教育其实有同等要求。招生不讲买方市场或者卖方市场,首先还是多考虑学生自身,毕竟以德为先、教书育人才是创办学校的根本。